电影《阿甘正传》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:“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,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。”这句台词也非常适用于我的山大情怀。1978年2月我来到山东大学,从入学到毕业,山大就像打开了我生命中的魔盒,让我欢喜让我忧,四年的大学生涯犹如梦境一般,跌宕起伏却也精彩纷呈。
一、入学的阴差阳错
说起入学山大,一开始就出现了阴差阳错。1977年10月21日,全国各大媒体都公布了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,并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。当时我正在济南第九中学读高二,本来应该在78年的7月份高中毕业时参加高考,但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,国家允许在校就读的一部分优秀学生也可以参加高考,济南九中是重点中学,也获得了高考名额。为了公平起见,学校组织学生进行了数理化竞赛,只有进入竞赛前六名的学生才有资格报名参加高考,我以化学竞赛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报名资格。
接下来一个月就进入了高考前的集中复习。白天我要正常参加高中班的各项课程的学习,只能晚上能够跟着学校组织的数理化辅导班进行集中复习。而我更偏爱化学,就把主要精力集中在了化学的复习上。然而就在高考的前一周学校通知我,要参加的是文科考试,这令我感到万分惊愕。我并不知道高考还要分文理科,至今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填报的文科,这就意味着我这一个多月的集中学习白忙活了。想想等高中毕业时我还能再次参加高考,就把这次高考当做一场演习吧,所以也没再深究报考文理科的事情,而是抓紧这最后一星期的时间复习了文科的地理和历史。临阵磨枪,不快也光,作为学校选拔出来的学生,去参加高考总不能考的太难看了。好在我也没给学校丢脸,竟然过了录取分数线,参加了政审和体检。
然而更奇葩的一幕发生了。填报志愿时可以选四个可以自愿选择的学校,我毫不犹豫地把第一志愿选择了山东大学,其余三个志愿全部放弃。当时就是抱着只要山东大学录取不了我哪个学校都不去的想法,认为山东大学是山东境内最好的一所大学,外省的又不想去,只要今年考不上,明年还可以继续选择。所以学校的志愿填报没有问题,问题出在专业的选择上。山大以文史见长,我考的是文科,自然也就把报考专业选择了文学。其实我对其他专业既不了解也不想了解,因为本来就没打算考文科,一旦录取不了,明年正好可以考理科。没想到接到录取通知书时,上面竟然是政治经济学专业。这个专业对我太陌生了,过去几乎就没听说过政治经济学这个词,于是赶紧去查字典也没找到政治经济学条目,又把政治和经济这两个词分别查了一下,也没法联系起来。去问老师,老师竟然也说不明白,而是直接告诉我:“你干脆别去报到了,明年报考化学专业,我保你考一个好的学校。”我也就欣然接受了。但是随后学校又告知我,按照政策规定,学校录取后不去报到的,三年之内不允许再次参加高考。于是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山东大学,开始了政治经济学专业的学习。至今我还是不明白,为什么我填报的是文学专业却被政治经济学专业录取了,也不想明白了。
二、学习的种豆得瓜
我是国家实行九年教育体制的最后一届学生,被山东大学录取时还不满16周岁。而大学同班同学中年龄最大的已经32岁,年长我一倍,最小的也大我三岁。与这些大哥大姐们在一起学习,自然是压力山大。虽然有些偏理科的课程如高等数学、概率论、会计等,还有得一拼,但是社会性、哲理性强的课程如哲学、政治经济学等,我就望尘莫及了。尤其是三年的《资本论》课程,这是我们专业课中核心的核心,对于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年龄大的同学来说,学习起来可能如鱼得水,而对我来说,则犹如读天书一般。尽管这是我最不想学习的一门课程,但是作为专业课程必修课也不得不学。
《资本论》第一卷的学习用了两个学期。马家驹老师的讲课犹如天马行空。他不是对《资本论》进行解说式的讲解,而是讲述他个人的研究和理解。我本来对《资本论》本身就难以理解,对他理解的理解就更难以理解了。于是就买了一大堆《资本论》的参考资料:卢森贝的《资本论》注释,郭大力的关于马克思的《资本论》,王亚楠的关于学习《资本论》的几个问题,陈征的《资本论》解说,张熏华的《资本论》提要等等。其中陈征的《资本论》解说写的最容易理解,它成了我读《资本论》的启蒙书。我还采用课前看参考书进行预习,课堂上认真听课记笔记,课后进行原著精读,复习时再画出各章节段落的逻辑关系图等多种学习方式进行苦读。这是我这辈子读过的最认真的一部书。从预习到精读到复习到考试,这部书我至少读了5遍,尽管当时读的时候是迫不得已,但到后来才发现,这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一部书。甚至工作几年后我又重新复读了一遍。因为它塑造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,也让我学会了看问题的方式方法,提高了我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。而这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得到的。
马克思的《资本论》就是一座理论丰碑。当年的论敌攻击不动它,今天的理论家也无人能超越他。《资本论》运用科学的抽象法,逻辑与历史相一致原则,尤其是贯穿于整个理论体系中的唯物辩证法,把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分析得淋漓尽致。我在学习中首先学到的就是这种分析问题的方式方法。借用这种方法来分析某些局部的社会问题就会感到游刃有余了。虽然在校学习时对这部书的逻辑理解感到非常吃力,但毕业后在写一些理论文章时,突然觉得下笔如有神,自然而然地就把《资本论》中的一些理论分析方法运用到了写作之中。
《资本论》诞生于19世纪。马克思对当时社会问题的分析已经与今日不可同语,但是他对资本本性及资本主义本质的分析依然是最为经典的,对我们认知当今的资本主义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。在校初读《资本论》时感到很深奥,但每读一遍就有一遍新的收获和认识。毕业后再读任何理论,都有种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的感觉。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。精读过《资本论》后,一般就很难被西方的各种特色理论所打动,因为他们所依据的理论方法无法让你信服,至今我也没读到任何能撼动或超越这一理论的理论。这也就铸就了我的马克思主义信仰,从此无论是看待各种纷乱的社会现象,还是认识未来的社会发展,我都觉得用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会看得更加准确。
三、毕业的柳暗花明
77级毕业生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,社会各界都非常重视,但是毕业生不能自主择业,必须由国家统一分配,还不能不服从分配。当时给我们班计划的分配名额主要有三个方向。一是留在山东的家乡主要是济南市,二是去北京,三是去南京,还有少量的部队名额。作为从小在济南长大的我,家人、朋友和同学都在济南,自然也想毕业分配在济南,但是班里家在济南的同学非常多,而且大都已结婚生子,由于名额有限,我们几个年轻没结婚的济南人,也就无法留在济南了。我的选择只有北上或南下。
北京的名额主要是一些国家机关,说起来都是些大名鼎鼎、让人羡慕的单位,但是我对此并不感兴趣。主要是考虑到北京的大单位都是人才济济,作为年轻人,我到这些单位后也就是做一些给老同志端茶扫地的事情,发挥不了多大作用,然后再多年的媳妇熬成婆,要受一辈子的约束,觉得那样会活得很憋屈。
于是我就选择了南下。南京的几个名额中有个南京药学院我很想去,南京药学院现已改名中国药科大学,当时并不大,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当个老师讲讲课,压力不大还可以不用看领导的脸色行事,平时有个寒暑假,可以自由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观光,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。想法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。最后分配去南京的都是班里的几个女同学,没能让我去,而是把我分配到了驻地在北京郊区的国家建工总局的一个二级单位。看到这结果感到非常郁闷,也非常无奈。
但是山大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充满魅力的魔盒。就在临近毕业山穷水尽疑无路时,班主任突然告诉我,又把我分配到了部队的某个单位,直接成为军人了。据说是这个部队单位专门派人来到山大,不想要年龄偏大的学生而看中了我这个不到20岁的年轻人。而我也想趁着年轻,响应当时国家对毕业生提出的号召,“到基层去,到艰苦的地方去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”锻炼锻炼,所以得到这一消息就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,于是高高兴兴地去了部队。
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来到部队这一锻炼就是十几年。原来部队制定了大学毕业生必须服役满20年后才能转业的规定,本以为在部队上锻炼个三五年,体验一下军旅生活,吃点苦,积累点社会经验,然后就可以转业回家乡了,不成想进来就出不去了。既来之则安之,在部队虽然用不上专业优势也要尽量发挥一下文科优势。先是在连队教战士学文化,后是到教导大队当文化教员,再后来就去士官学院当了一名正式的教官。差不多三年就换一个新单位,也最终实现了我当老师的愿望。虽然十几年后转业到了地方,一切又都从零开始。但多样化的经历也增加了我对社会生活的现实体验。
“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”,从走进山大开始,就开启了我的生命魔盒。经历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后,我对生活也感到释然了。人生就是一场体验。来到人世间,短暂的走一回,就应当尽可能多的去看看人类的生活方式,尽可能多的去体验一下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。我现在还在体验之中。
2023年8月30日
内容转自文史楼公众号